磨盤村宗族姻親選舉戰(zhàn)

1、<p>　　磨盤村：宗族姻親選舉戰(zhàn)</p><p>　　編者按：2005年，我國18個省份的三十多萬個村委會將進行換屆選舉，堪稱中國的“基層民主年”。為了更好地觀察村民自治這一最基礎的民主細胞，“民主”專欄將推出兩種解讀方法：其一，以實證調查報告等形式，評價民主質量，破解共性難題，本刊今年第3期刊出的《“草根民主”究竟值多少錢》及本期刊出的《磨盤村：宗族姻親選舉戰(zhàn)》皆屬此列；其二，通過個案報道，推動事件

2、本身向民主、公正的方向發(fā)展，本期刊出的《古城村：換屆前的罷免風波》，就是這樣一種努力。 </p><p>　　磨盤村的宗族譜系圖 </p><p>　　地處山東北部的魯北大平原自古便是兵家必爭之地，連年戰(zhàn)爭幾乎使當?shù)鼐用癖悔s盡殺絕，直到明朝初期政局穩(wěn)定后，大量人口才從山西洪洞、河北棗強等地遷移而來。上世紀30年代，時任山東省長的韓復榘又從山東南部、西南部征調大批移民到魯北。誰也未曾料到，由

3、歷史之手安排的人口遷移，如今已在魯北大平原上形成強大的宗族姻親力量，并深刻影響著基層民主的運作。地處魯北大平原南部的磨盤村，不久前就上演了一出宗族姻親選舉戰(zhàn)。 </p><p>　　明朝初年，最早到磨盤村落戶的是孔、宋兩姓，此后，通過婚姻、移民等途徑，又陸續(xù)遷入了一些其他姓氏。由于捷足先登，孔、宋兩姓也因此發(fā)展成磨盤村最有實力的兩大宗族。據(jù)統(tǒng)計，到2004年底，磨盤村有孔姓508人，宋姓314人，馬姓105人，王

4、姓102人，陳、徐、李三姓則為數(shù)寥寥。 </p><p>　　孔姓又分為“興字門”、“南門”和“后街”三大支，其中“興字門”為最大的旺支。由于一族獨大，外姓從來沒有對孔姓宗族形成威脅，而且按照孔姓的宗族規(guī)矩，孔姓同姓間不允許通婚，因此一些嫁娶了本村外姓的孔姓男女，又使本宗族增添了相當強大的姻親勢力。 </p><p>　　宋姓分為“南支”和“北支”兩大支，分別是立村初期兩兄弟的后代，如今居

5、住在磨盤村南、北兩頭，由于相隔較遠，兩支曾一度處于疏遠狀態(tài)，但推行村民自治后，兩支長輩為了維護共同利益，商定重修家譜，使得兩支族人關系驟然緊密起來，這也引起了其他宗族的警覺。 </p><p>　　王姓是繼孔、宋兩姓后第三個落戶磨盤村的宗族，人丁雖然不是很興旺，但內部高度團結，而且與孔、宋兩大宗族有著復雜的姻親關系。較晚來到磨盤村的馬姓盡管人口繁衍很快，但大多對公共事務不感興趣，只管過好自家的小日子。至于陳、徐、

6、李三姓，由于人數(shù)少，在村里沒有多少影響。 </p><p>　　推行農村基層民主之前，磨盤村基本上都是“老大宗族”孔姓“當政”，“老二宗族”宋姓的頭面人物則充當副手，有時還占據(jù)會計、保管之類的肥缺。實行村民自治后，昔日超穩(wěn)定的政治結構開始瓦解?？仔?、宋姓、王姓都曾分別當選過村委會主任，圍繞著村委會選舉這一核心環(huán)節(jié)，各族之間、各族內部的分支之間、族內分支與外族之間，各種勢頭為追求現(xiàn)實的政治利益既聯(lián)合又斗爭，傳統(tǒng)村落

7、的社會關系由此發(fā)生了深刻的變遷。 </p><p>　　“競選伙伴”與拉票大戰(zhàn) </p><p>　　2004年下半年，磨盤村開始啟動新一輪村委會換屆選舉，消息傳出，一下子冒出了十幾位競選者，盡管最后有四五位自覺無望的競爭者偃旗息鼓，但仍有7人決意角逐村主任的位子。其中，2人來自孔姓，3人來自宋姓，另2人來自王姓。 </p><p>　　村委會僅有3個名額，如何才能

8、取得最后的勝利？通過私下談判和妥協(xié)，7名競選者開始尋找政治搭檔。有意思的是，為了避免同族分票以及爭取其他宗族的票源，競爭者在挑選“競選伙伴”時，不約而同地放棄了本宗族成員，而是選擇了其他宗族的人，最終，孔全和宋小廷，宋傳山和王劍，王輝、孔凡水和宋小同分別結盟，形成了三大參選派別。更有意思的是，這7名競選者，有的同宗同族，有的曾在以前的村班子里合作過，甚至是前幾屆選舉的搭檔，但如今卻身處不同陣營里對壘，一切按照現(xiàn)實的利益需要重新分化整合了

9、。 </p><p>　　隆冬季節(jié)，磨盤村終于迎來了村委會選舉日。當天凌晨，原本還羞羞答答的競選者和鐵桿支持者紛紛走出家門，到關系比較密切的“關系戶”那里進行最后的爭取。盡管第一輪選舉從八點半才開始，但不到七點，紛涌而來的村民們已像趕集一般，聚集在投票地點。一些已經搬到鎮(zhèn)上、縣城、市里居住的有投票權的老人，也被競選者雇傭的出租車早早接回了村。經過多年來數(shù)次村委會換屆選舉的“實戰(zhàn)”，村民們對選舉早已訓練有素，參選熱

10、情也格外高漲。最終，王輝高票當選為村委會主任，宋傳山當選委員會委員，孔全雖未過半數(shù)，但票數(shù)相對其他人領先，根據(jù)有關規(guī)定，擔任村委會臨時委員，等待數(shù)月后再次參加選舉。 </p><p>　　盡管三大派別均有所收獲，但來自小家族的王輝成為最大贏家仍然有些出人意料。平心而論，參選的7名競爭者都是磨盤村的優(yōu)秀人才，當過村干部的曾辦過不少實事，沒有留下罵名，初次參選的年輕人富于朝氣，都是長輩眼中的“好孩子”。在難分高下的情

11、形下，競選者的社會關系資源及調動這些資源的能力，就顯得至關重要。 </p><p>　　王輝雖然來自人少勢孤的小宗族，但他在磨盤村卻有盤根錯節(jié)的姻親關系。王輝岳父屬于孔姓“南門”一支，在族中說話很有分量，他的游說幫女婿拉到不少選票。來自孔姓“興字門”的孔全本來是王輝最有力的競爭者，偏偏王輝的姐姐和妹妹都嫁入“興字門”，在頗具號召力的姐夫、妹夫的幫助下，王輝從孔全的“票碗”里搶走了一大勺“羹”。通過妹妹妯娌的關系，

12、王輝還拉住了馬姓宗族的票。與此同時，王輝與孔凡水、宋小同結成競選同盟，也為他從兩大宗族中爭取到不少選票。就這樣，一張巨大的宗族姻親關系網讓王輝笑到了最后。 </p><p>　　“是親三分向”的政治合理性 </p><p>　　發(fā)生在磨盤村的選舉故事，不過是無數(shù)“宗族姻親選舉戰(zhàn)”的一個樣本而已。宗族姻親勢力影響甚至左右農村基層民主格局，已是不爭的事實。對此，輿論、學界普遍持否定、批評、憂患

13、的態(tài)度，認定宗族姻親勢力極具破壞性，大大降低了“草根民主”的質量。 </p><p>　　然而，宗族姻親勢力真的能夠剔出民主過程嗎？結合中國農村實情和現(xiàn)代政治規(guī)律，我們是否應該更加理性地審視宗族姻親勢力？ </p><p>　　不管人們是否愿意承認，“是親三分向”都是人之常情。即使是布什在美國競選總統(tǒng)，只要沒有根本的利害沖突，其家族成員、“三親六故”也沒有理由不投他的票。在我國村委會選舉中

14、，競選者的品德、能力等等固然重要，但他背后的親朋好友等可以操控的選舉資源更為重要。在村落內部，競選者會想方設法調動起各種社會關系，比如街坊鄰居、同學戰(zhàn)友、酒友牌友等等，但最重要的還是宗族和姻親，這是我們必須承認的農村現(xiàn)實。 </p><p>　　其實，宗族姻親勢力并不象人們想像的那樣強大、那樣牢不可破。發(fā)生在磨盤村的選舉戰(zhàn)就證明，這種影響力既可能通過彼此合作而增長，也可能在彼此拆臺中迅速萎縮。競選人會利用姻親關系

15、挖去其他宗族勢力的墻角，來自同一宗族的候選人也會引發(fā)宗族的內部爭斗，這些錯綜復雜的爭斗發(fā)展到一定程度，就會引發(fā)宗族姻親勢力本身的解構。在磨盤村，王輝的“外部打入”，孔全、孔凡水的內部競爭，最終分裂了孔姓“興字門”，就是生動的一例。 </p><p>　　宗族姻親勢力都不是村民自治中的積極力量，但它現(xiàn)實存在，應該加以正視。同國外競選總統(tǒng)相似，村委會選舉既是個人的角逐，實際上也是不同政治勢力、利益集團的角逐。這種“集

16、體力量”，在國外往往表現(xiàn)為黨派或利益集團，在我國村委會選舉中，則以宗族、姻親和各種社會關系的面目出現(xiàn)，實際上這也是原始狀態(tài)的“黨派”和“利益集團”。中國農村宗族姻親勢力的頑固存在有其合理性和必然性，在目前和可預期的將來也沒有人為鏟除的可能，法律制度不應該也不可能直接限制這些隱性“黨派”或“利益集團”的選舉參與權。當然，這種寬容的前提是，這種“集體力量”的參與選舉權不能直接侵害其他個體的選舉權和被選舉權。 </p><

17、p>　　同時應該認識到，隨著農村基層的利益集團越分越細、越分越多，村主任當選者如果只為其支持者謀利益，必然會妨礙村里其他成員的利益、得罪更多的人。反之，如果他的支持者得不到應有的利益“回報”，下次選舉就會減弱對他的支持。因此，在民主制度的催化下，村落內的宗族姻親關系，最終要讓位于、服從于個人利益最大化的鐵律。換言之，民主也會對宗族姻親勢力產生反作用，只要在健全的制度框架下持續(xù)堅定地推進民主，就會在一定程度上支解頑固的宗族姻親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