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雜事》[宋]+唐庚+著

1、《三國雜事》[宋]唐庚著《三國雜事》（宋）唐庚著上自司馬遷《史記》，下至《五代史》，其間數(shù)千百年，正統(tǒng)偏霸與夫僭竊亂賊，甚微至弱之國，外至蠻夷戎狄之邦，史家未有不書其國號者，而《三國志》獨不然。劉備父子相繼四十余年，始終號漢，未嘗一稱蜀；其稱蜀，俗流之語耳。陳壽黜其正號，從其俗稱，循魏晉之私意，廢史家之公法。用意如此，則其所書善惡褒貶予奪，尚可信乎！魏晉之世，稱備為蜀，猶五代稱李璟為吳，稱劉崇為晉矣。今《五代史》作南唐、東漢世家，未嘗以

2、吳、晉稱之，獨陳壽如此，初無義例。直徇好惡耳。往時歐陽文忠公作《五代史》，王荊公曰：“五代之事無足采者，此何足煩公？三國可喜事甚多，悉為陳壽所壞?？筛鼮橹９黄溲?，竟不暇作也，惜哉！”諸葛丞相為后主寫申韓管子六韜各一道。學(xué)者責(zé)孔明不以經(jīng)術(shù)輔導(dǎo)少主，用《六韜》、《管子》、《申》、《韓》之書。吾謂不然。人君不論撥亂守文，以知略為先。后主寬厚仁義，襟量有余而權(quán)略智調(diào)是其所短，當(dāng)時識者咸以為憂《六韜》述兵權(quán)奇計，《管子》貴輕重權(quán)衡，《申子》核

3、名實，《韓子》引繩墨，切事情施之，后主正中其病矣。藥無善惡，要以對病為妙，萬金良藥與病不相值，亦復(fù)何有補哉！法正為蜀郡太守、揚武將軍，一飯之德、睚眥之怨，無不報復(fù)?；蜓云涮珯M，亮曰：“主公之在公安也，進(jìn)退狼跋，賴孝直為輔翼。今翻然翱翔，不可復(fù)制，如何禁止，使不得行其意耶？”孫盛評曰：“威福自下，亡國之道，安可以功臣而極其凌肆？諸葛氏之言于是失政刑矣?！鼻卣淹跻苑饿轮手临|(zhì)平原君，移書趙王，以購魏齊之首。李廣誅霸陵尉，上書自劾，武帝詔曰：

4、“報恩復(fù)仇，朕之所望于將軍也。復(fù)何疑哉！”國初郭進(jìn)為山西巡檢，民訴進(jìn)掠奪其女，太祖怒曰：“汝小民也，配女當(dāng)?shù)眯∶?。今得吾貴臣，顧不可耶！”驅(qū)出之。而三人者，卒皆有以報國。古之英主，所以役使豪杰，彼自有意義，孫盛所見者少矣。董昭建議曹公宜進(jìn)爵國公、九錫備物，以彰殊勛。荀彧稱曹公興師，本為朝廷君子，愛人以德，不宜如此。曹公由是不平，彧以憂卒。論者曰，彧葉規(guī)曹氏，以傾漢祚，晚節(jié)立異，無救運移。管仲相桓公伐山戎、伐陳蔡、伐楚、伐晉，其意欲尊周爾

5、，而桓公遂有封禪之志。文若依曹公，平青徐、平許洛、平河朔、平漢南，其志欲尊漢耳，而曹公遂有九錫之議。管仲知封禪之不可許也。故設(shè)詞以拒之；文若知九錫之不可長也，故遜詞以卻之。管仲幸，故桓公從其說以全勤王之功；文若不幸，故曹公不用其語以成竊國之禍。究其終始，幸不幸異耳，用心豈不同耶！論者何得非之！華歆、邴原、管寧相善，時人號為一龍，歆為首，原為腹，寧為尾?！段郝浴吩疲黑⒐軐幗允⒌轮?，而歆為之首，則歆之為人可知矣。然《漢書》稱伏后之廢，

6、操使歆勒兵入宮收后，后閉戶匿壁中，歆破戶發(fā)壁而入，此豈盛德之士哉！操雖奸雄，然用人各當(dāng)其理。方是之時，魏氏群臣如董昭、夏侯忄享、賈詡、鄭昱、郭嘉之流為不少，足以辦此，何獨使歆為之？歆果賢耶，操決不敢以此使之。以此事操，則歆不得為賢者。陳壽作原傳，稱少與管寧俱以操尚稱，初不及歆，至作寧傳，壽又稱與原、歆相友，豈三人相友而歆獨無操尚乎？朋友出處不齊，理宜有之，操尚不同，則非所以為友矣。此予之所未解也夫。建興五年，丞相亮出屯漢中。是歲丁未，魏

7、之太和元年，吳之黃武六年也。魏明帝即位，既已逾年，君臣無間。前此吳入攻夏口，圍石陽，不克。是歲保境不動。初，孔明說先主以保有荊益，西和諸戎，南撫夷越，外交孫權(quán)，內(nèi)修政理，天下有變，則遣上將向宛洛，而將軍身出秦川，則霸業(yè)可成，漢權(quán)有僭意，而自顧位輕，故先卑而后倨之。先卑者，規(guī)得封爵以成僭竊之基；后倨者，冀見討伐以激怒其眾。且吳至權(quán)三世矣，其勢足以自立，尚何以封爵為哉！受封爵則君臣矣，供職貢矣，除邊關(guān)矣，國有警急以事聞，無得擅興兵攻擊矣。羽

8、書至，則悉甲士從征矣，非身入朝則遣子入宿衛(wèi)矣。彼藩國固然無足怪者，一不從命，則王師致討有詞矣，然后發(fā)兵拒戰(zhàn)，是抗上矣，尚安能激怒其眾也哉。既而魏責(zé)侍子，權(quán)不能堪，卒叛之，為天下笑。方其危急之時，群臣無魯仲連之識，出一切之計以寬目前之急，而陳壽以句踐奇之。句踐事吳則嘗聞之矣，受吳封爵則未之聞也。魏明帝問黃權(quán)曰：“三國鼎立，何者為正？”權(quán)對曰：“當(dāng)以天文為正。往歲熒惑守心，文皇帝崩，吳蜀平安，此其證也。”權(quán)推魏為正統(tǒng)，未必不然。然權(quán)初無他說

9、，一以天文決之，此非予之所敢知也。黃初四年三月癸卯，月犯心大星，占曰心為天王位，王者惡之。四月癸巳，蜀先主殂于永安宮，而二國皆自如天道，豈易言哉！晉《天文志》稱二石雖僭號，其強弱常占昂宿，不關(guān)太微紫宮，然以記載考之，流星入紫宮而劉聰殞，彗星掃太微而苻堅敗，熒惑守帝座而呂隆破，故知推理正統(tǒng)，固自有理也。晉庚翼與兄冰書曰：歲星犯天關(guān)，江東無故，而季龍頻年閉關(guān)，此復(fù)是天公憒憒無皂白之證也。噫，人之責(zé)天亦太詳矣，為天者不亦難哉！先主攻劉璋，所至

10、輒克，置酒大會于涪，謂龐統(tǒng)曰：“今日之會樂矣?！苯y(tǒng)曰：“伐人之國以為歡，非仁者之兵也?！毕戎髟唬骸拔渫鮿偕?，前歌后舞，非仁者耶！”涪之役陋矣，何足論哉！至于樂與不樂之義，則有可得而言者?！秱鳌吩唬簬熡泄t奏凱歌，又曰戰(zhàn)勝以喪禮居之。二義孰是？吾聞圣人無心，以百姓為心。其戰(zhàn)也，本所以憂民之憂；其勝也，不得不樂民之樂。故師有功則奏凱歌，此無足怪者。然道失而后德，德失而后仁，仁失而后義，義失而后禮。道至于禮，其去本遠(yuǎn)矣，而況于兵乎！故戰(zhàn)勝以喪

11、禮居之，亦無足怪者。言樂與不樂，皆未之盡也。古之處此者，外則歌舞而內(nèi)以喪禮居之。黃初四年，司徒華歆、司空王朗、尚書令陳群、太史許芝、謁者左仆射諸葛誕各有書與諸葛亮，陳天命人事，欲使舉國稱藩。不服。魏之群臣可謂不學(xué)無術(shù)而昧于識慮矣！使于學(xué)術(shù)識慮如漢蕭望之者，當(dāng)不為此舉動也。漢宣帝時，呼韓款塞稱藩，望之議以客禮待之，使佗日遁去，于漢不為叛臣。宣帝從之。蓋方是時，匈奴雖衰，然素號敵國，非東甌南粵比也。名分一正，遂不可易，他日叛去，何以處之？發(fā)

12、兵誅之則勢有所未能，置之不問則無以令天下，故方其柔順之時，待以不臣之禮，非獨示以謙德，蓋將為后日久遠(yuǎn)之慮也。魏之自視何如宣帝？吳蜀雖弱，不至如呼韓之時。彼來稱藩，猶當(dāng)待以弗臣，況未服而強之耶？前此加權(quán)封爵而為權(quán)所戲侮，今復(fù)喻蜀稱藩，為亮所不答。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者，不如是之勞也。興平二年，袁術(shù)僭號于九江，置南北郊。是時荊州牧劉表亦郊祀天地，漢不能制。惟天子祀天地于郊，惟魯?shù)糜媒?。郊祀之禮，圣人之所甚重，而后之亂人，欲為大盜于天

13、下，未嘗不先盜其所甚重者，此莊老之徒所以有圣人不死、大盜不止之說也。至楊子之論，則又不然。秦人祠西畤，周不即禁，卒舉天下而與之，名分所在，不得不重。夫莊老之說，儒者固已非之，而楊子之論，亦復(fù)有所未盡。楊子惟知嚴(yán)名分以臨天下，而不知能保天下者然后能守名分。秦人之祀西畤，周非不欲禁之，力有所不能也。然則欲守名分者，先勉其所以保天下者哉。諸葛孔明說先主以跨有荊益，保其巖阻，天下有變，則命一上將以荊州之軍向宛雒，而身率益州之眾以攻秦川。先主稱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