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前小說觀演變研究_31186.pdf

1、不僅古、今小說名同而實異,在中國古代,文類的小說概念也在不斷演變。這一點,我們都比較清楚,所以在論述古代小說時,一般都采取古今兼顧的科學態(tài)度。不過,實際情況是,我們往往會更執(zhí)著于今人的觀念,大談特談一些文學性較強而其時并未納入小說范疇的作品,同時又對當時那些很少或完全不具有文學特征的小說只字不提。這樣不僅會影響對古人小說觀及其演變軌跡的“了解之同情”,還會讓一些顯而易見的問題變得復雜含混起來。比如:小說創(chuàng)作發(fā)展到宋代,越來越遠離文學,似

2、乎宋人不如唐人懂得小說藝術,但小說概念卻是在宋代首次明晰化,不僅大量文學小說被接納進來,其文體特征也得到較深刻地體認；古代小說的史學化,在魏晉南北朝時還不曾作用于與史書涇渭分明的軼事小說,唐前隸屬于史部的志怪小說、唐五代作為史補的大小說文類及宋代的子部小說,它們都受到了史學因素的影響,但因為與具體表現(xiàn)不盡相同,不能一概而論；宋代小說表現(xiàn)出較為明顯的通俗傾向,這與小說自身發(fā)展規(guī)律、小說的史學化、小說與其他文體間的互動等等都有關,但傳播方式

3、的多樣化、小說傳播中商業(yè)與娛樂因素的強勢介入及其帶動的小說傳播的繁榮,是導致宋代小說創(chuàng)作從內容、形式到藝術風格、審美特征等根本轉變的重要因素。文言小說創(chuàng)作主要發(fā)展、興盛于元代之前,宋代又是其創(chuàng)作的轉型期,所以筆者選取元前的文言小說作為研究對象,圍繞小說觀嬗變中的文學因素、小說史學特征的具體內涵、宋代小說傳播的繁榮與小說觀的轉型等三個方面,將本文的主體部分分為上、中、下三編:
　　 上編分為兩章,主要論述元前小說觀嬗變中文學因素的

4、逐漸凸顯。
　　 第一章以史志小說作品及其他時人的小說傳播思想為基礎,分析兩漢經(jīng)學視野下的“小道”小說觀與魏晉南北朝軼事小說的文學特征,并從中透視唐前小說由子部向史部的靠攏。文類小說概念首次出現(xiàn)于《漢書·藝文志》,通過考證其“諸子略·小說家”十五家作品,筆者認為,它們是漢武帝以后大規(guī)模制度、文化建設促生的不本經(jīng)藝或內容無關軍國的典籍,不一定都出于方士之手；劉歆、班固等漢代文人只是從學術和儒家功利角度對其進行定位,認為它們價值不高

5、,但又予其一定存在空間。所以《漢志》“小說”內容龐雜,沒有文體規(guī)范。這也符合其他漢代人對“小說家”的理解?！端鍟そ?jīng)籍志》是對前代目錄學成果的總體繼承,基本反映魏晉南北朝的文獻分類觀,其“小說家”隸屬子部,主體是魏晉南北朝軼事小說。從這些軼事小說文本可知,它們并非為某家理論服務,取得了文體獨立品格,初步具有娛樂審美特征；記載人物言行時不加評論,創(chuàng)作態(tài)度近于史家,敘事特征開始突出。特別是梁代殷蕓,把編《通史》所余的史料納入按朝代編集的《小

6、說》,在實踐上把史部記事的“雜傳”和子部偏于記言的“小說”結合起來,使小說從子部向史部靠攏?！缎≌f》主要記載與正史大相徑庭的帝王名士的傳聞異說及民間故事、笑話,具有虛構性、奇異性、趣味性等文學特征,亦啟發(fā)了唐代的劉知幾把正史之外的史部作品與子部“小說”都劃入“偏記小說”。但《隋志》“小說家”多與“說”有關,又著錄一些無類可歸、與方士聯(lián)系密切的雜藝術類作品,既符合《漢志》“小說家”“小道雜說”的價值評判,也與《漢志》的歸類原則一致?！端逯?/p>

7、》“小說家”序持論仍是沿襲《漢志》,不過鑒于當時小說創(chuàng)作的實績作了部分調整,進一步提升了小說的社會功能和地位。其他時人的小說觀多承襲《漢志》,但具有明顯敘事性、娛樂性的“俳優(yōu)小說”已經(jīng)被視為小說,“俳優(yōu)小說”之外的軼事小說在當時的傳播,開始體現(xiàn)出史學標準與文學審美之間的較量?？傊?唐前小說基本上屬于子書末流,軼事小說記事時不加評論,近似史書,但其創(chuàng)作宗旨與史書相去甚遠,也很少像當時的志怪小說那樣介紹材料來源以證實錄,對“虛”、“實”還幾

8、乎沒有自覺的體認。不過小說正逐步從以說理為宗的子部走向以敘事為宗的史部,這樣既能尋求史的庇護,也可以得到史書敘事藝術的滋養(yǎng),當然,其娛樂審美也會在史的壓制下慢慢萎縮甚至消失,這正是唐代以后軼事小說的走向。
　　 第二章從唐五代大小說文類的形成、唐五代軼事小說對文學性的有限追求、宋人對小說文體特征的發(fā)掘三個方面來論述子、史合流中的唐宋小說觀。《隋志》、《舊唐書·經(jīng)籍志》的小說觀過于保守,不具有代表性。初唐劉知幾的《史通》繼承了殷蕓

9、的“史余”小說觀,抓住記事這一特征,將正史以外的所有史部作品與子部的軼事小說都歸入“偏記小說”,使小說從唐前的龐雜文類中凸顯出來,靠近了現(xiàn)代小說觀念。劉知幾以純正的史學精神,緊扣真實和雅正這兩大史學要素批評小說,又把唐前小說中潛在的虛構性、娛樂性等小說因素挖掘了出來。劉知幾之后,很快形成了一個包容子部軼事小說和史部志怪小說而又統(tǒng)屬于史書之下的大小說文類。志怪題材的加入,給唐代的大小說文類平添不少文學氣息。軼事小說成為以補史闕、示勸誡為主

10、要創(chuàng)作目的并如實地記錄傳聞的史化小說,從而頓失“玄韻”。不過助談笑等目的,又為其在史學功能外開辟了一方可以發(fā)揮作者主體性、發(fā)掘作品趣味性的文學空間；強調實錄傳聞和適量的志怪記異既為小說虛構打開了缺口,又增加了趣味性和奇異色彩,表現(xiàn)出與傳奇小說、志怪小說漸趨融合的特色。唐初史書修撰者對《世說》內容的采錄及唐代的《世說》仿作亦體現(xiàn)出史學傾向的增強與文學審美的弱化。從《太平廣記》等小說選集、宋代的目錄文獻及時人的言論來看,宋人所謂“小說”,大

11、抵包含我們現(xiàn)在慣稱的“筆記”與“小說”兩類,小說概念并不完善。但宋人進一步明確了子、史合流的小說觀,并首次在理論上發(fā)掘出小說的諸多文體特征。他們對小說的虛構本質、結構藝術、人物形象塑造技巧、獨特審美效果等文學特點的體味,在某種程度上已經(jīng)接近藝術審美。
　　 中編用三章的篇幅來描述元前小說創(chuàng)作中史學特征的具體內涵。
　　 第一章從志怪小說的實錄觀與審美觀角度解析唐前志怪小說的史學因素。我們習慣于用“實錄”、“補史”等詞語來

12、籠統(tǒng)概括古代小說的史學特征,其實不是所有的小說都受到史學的影響,不同時代、不同類型的小說,史學化的因為及具體表現(xiàn)也不盡相同。魏晉南北朝軼事小說多記現(xiàn)實人事,所以被當時的史書采錄,但它屬于子部“小說家”,其創(chuàng)作基本上沒有明顯受到史學的影響。而唐前隸屬史部、與小說概念無涉的志怪小說,是從史書中脫胎而來,又受到世界觀的限制,把神怪內容當做實事,自然會在作品取材、創(chuàng)作體例及創(chuàng)作手法等方面顯出一些史學特征。不少魏晉南北朝志怪小說中的妖祥卜夢敘事模

13、式直接來源于史書,而且作者常常像史學家一樣,希望通過災祥關注現(xiàn)實政治。但此時的志怪小說還沒有刻意模仿史書的敘事原則或追求勸善懲惡的史意。志怪小說在唐前主要被當做史書來傳播接受,并開始有接受主體以儒家思想為標準衡量其價值。不過,魏晉南北朝志怪小說的“實錄”并非史學之“實錄”精神,具體敘事也與史傳有所不同。魏晉南北朝志怪小說作者喜歡以“怪”、“異”來命名作品,對自己的好奇心理并不諱莫若深,有時還從作品傳播的角度照顧到讀者的同樣心理,這是此前

14、從未有過的現(xiàn)象。魏晉南北朝文學創(chuàng)作理論中想像、虛構論的逐漸成熟,對志怪小說創(chuàng)作也產生影響。一部分志怪小說已經(jīng)悄悄的逸出史的規(guī)范,萌生娛樂審美思想,并開始關注與反映現(xiàn)實人生,在敘事中融入詩化意蘊,情節(jié)設置、形象刻畫等方面也較為出色,為唐傳奇的出現(xiàn)開了先聲。此時的接受主體也開始懷疑部分志怪小說內容的真實性,顯露出把志怪小說與史書相區(qū)分的意向。不僅如此,蕭綺等人已經(jīng)將文論引入小說領域,試圖從藝術審美的角度來品評和認識小說。這對以后小說擺脫史的

15、束縛,成為獨立的藝術形式具有重大意義。
　　 第二章從志怪題材小說的史學化與文學化兩個層面來論述唐五代志怪題材小說的史學化。大批志怪題材的小說集進入唐五代大小說文類中,但史補的價值定位,并未使它們遠離史學。由于唐人的世界觀和史學觀的進步,神怪內容的虛誕本質日益暴露出來,這就需要志怪題材小說為繼續(xù)存在尋找其他的蔭蔽,于是有根有據(jù)的史家記事筆法、知識價值及史書的鑒戒目的開始成為其護身之符。此時興起的傳奇文本來就是從史部的單篇散傳發(fā)展

16、而來,史學化傾向在其身上表現(xiàn)得更為明顯。唐五代志怪題材小說作者還借鑒了史書中紀傳體寫人物的方法,并且在更為本質的意義上理解“實錄”原則,利用小說批判、揭露現(xiàn)實,全方位地展示人世生活,在虛幻中體現(xiàn)藝術的真實；不僅如此,他們還自覺以“宵話征異”的娛樂性來統(tǒng)制史學的“勸善懲惡”,用搖曳多姿的文筆、真摯濃烈的感情、深邃渾厚的歷史意識,創(chuàng)造了“與詩律可稱一代之奇”的藝術瑰寶。志怪題材小說數(shù)量的猛增及藝術上的飛躍,使文人對小說的興趣與日俱增。雖然儒

17、家小說觀、史家小說觀和文家小說觀在同時流行,但唐五代小說的讀者也與其作者一樣,主要是當時擅長詩文的士大夫,同樣表現(xiàn)出征奇話異、消遣娛樂的心理需求。柳宗元以“味”設喻,勸人們讀讀語怪之作；陳翰編《異聞集》,專選唐代傳奇文中的佳作；唐五代小說讀者還常常表現(xiàn)出參與創(chuàng)作的巨大熱情。唐五代的小說讀者是一個成熟的閱讀接受群體,他們對小說的賞識,代表了社會對小說作品的接受和認同,為小說作者創(chuàng)造了能夠充分施展想象力和才情的創(chuàng)作氛圍。
　　 第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