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向權威的敘事——卡夫卡小說論.pdf

1、在所有作家當中，卡夫卡是對權勢了解最透徹的專家。他經(jīng)歷并描寫了權勢的各種形態(tài)，各個方面。1981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た蔚偃缡钦f。的確，對權威和權力體系的敘事已經(jīng)成為卡夫卡小說作品中一個如此醒目的重復意象，以至于我們無法忽視其中的政治指向和現(xiàn)實向度。政治性，正是本文試圖進入卡夫卡小說的一個現(xiàn)實視點?？ǚ蚩ㄒ云潢P于權威的敘事，以其對于動物、女性、機器等意象的藝術建構，為我們提供了他對現(xiàn)代權威型社會的控制本質和歷史情勢的洞察和預言，正因為

2、對社會本質的這種敏銳洞察，卡夫卡的小說藝術最深刻地生成了其哲學質地和政治力度。卡夫卡的重要性在于，他通過小說提供給我們一種深刻的認識，那就是：永遠不要低估權力主義和權威體系的收編能力! 總而言之，如果說卡夫卡的小說是關于權威的敘事，那么，權威具有怎么的表現(xiàn)形式?權威造成了何種生存狀態(tài)?以一種歷史眼光來審視，卡夫卡關于權威的敘事預言了何種現(xiàn)實流向?描述了何種社會本質?最后，卡夫卡的小說藝術帶出了其本人面對權威的何種姿態(tài)?這些都是本

3、文從文本細讀出發(fā)，結合德勒茲、福柯等人的社會一政治理論嘗試理清的問題。 卡夫卡的小說作品，不管是被布魯姆納入“西方正典”的名譽殿堂，還是被卡爾維諾列為值得流傳到新千年的備忘錄之一，都表明了這樣一個事實，即卡夫卡在世界文壇不可回避的重要性?？ǚ蚩ǖ闹匾援斎徊皇菃蜗蚨鹊?，由此出現(xiàn)了多維度的卡夫卡闡釋學，這是值得期許的“百家爭鳴”的研究形勢。但作為一個以其深邃的思想抑郁感而流芳的作家，卡夫卡的小說藝術過濾掉關于其性情的自閉傳說，過濾

4、掉關于其氣質的超驗神學，將我們拉回卡夫卡的藝術與現(xiàn)實，與活生生的歷史進程和政治社會的緊密勾連。事實上，正如法國哲學家吉爾·德勒茲所洞見的那樣，卡夫卡是一個具有深度政治性的小說藝術家，誰看不出卡夫卡小說的政治景深，誰領悟不了卡夫卡那以滑稽的馬戲表演亮出來的政治意識，誰就扭曲了卡夫卡。政治性，正是本文解讀卡夫卡的現(xiàn)實視點，在一個政治控制越來越隱蔽的歷史流向中，卡夫卡的小說所牽扯出的政治塊莖對我們而言尤其具有意義，至少是認識上的深意。

5、 當然，卡夫卡并非玩弄權術的政治家或革命家，他首先是個小說藝術家，對他的政治性的討論必然要落實到小說藝術和敘事的層面。從這個層面出發(fā)，可以說，卡夫卡構造了一個關于權威的世界，正是其關于權威的敘事，以滑稽的前臺表演帶出了其政治景深。而權威，也就是本文的論證主題。在卡夫卡的小說里，權威具有怎么的表現(xiàn)形式?權威造成了何種生存狀態(tài)?以一種歷史眼光來審視，卡夫卡關于權威的敘事預言了何種現(xiàn)實流向?描述了何種社會本質?最后，卡夫卡的小說藝術帶出了其本

6、人面對權威的何種姿態(tài)?這些，都是本文從文本細讀出發(fā)、結合德勒茲、?？碌热说纳鐣徽卫碚搰L試理清的問題。 第一章《權威與敘事政治》要解決的問題是：如果說卡夫卡構造了關于權威的敘事，那么，權威是如何被表現(xiàn)的?從卡夫卡文本中一個重復性的意象--“低垂的頭”--出發(fā)，可以發(fā)現(xiàn)，“低垂的頭”實際上是卡夫卡的一種佯謬手法，因為他那些彎腰曲背者把一種使人彎腰曲背的力量投射到它的對立面之上，并顯示了一種迫使人接受和散播屈從的欲望，以及作出判斷

7、和譴責的欲望，制造出了使人屈從的現(xiàn)實?？梢?，“低垂”是表面的身體姿態(tài)，“高聳”是內在的精神力度，潛在高度樹立起權威的態(tài)勢，在卡夫卡的小說中縈繞的“低垂的頭”，其實是關于權威的敘事。與“低垂的頭”一樣，卡夫卡小說中其他的重復性意象也顯示了相通的敘事功能，即它們是同一個權威同心圓的不同外圈，換言之，權威已經(jīng)超越形象的層面而成為卡夫卡小說里的一個結構性母題，造成了無所不在的權威態(tài)勢，這讓卡夫卡的小說人物在生存的兩個基本方面發(fā)生“變異”，即聲音

8、和身體變異，通過這兩個最基本的生存元素，卡夫卡將其敘事推向人的基本存在，已經(jīng)暗含了他對現(xiàn)實的某種政治敏感。不過，在進一步考察卡夫卡的政治性時，必須警惕將卡夫卡的權威敘事當作隱喻來對待，因為隱喻意味著離真理還有一段距離，意味著其把事物轉變?yōu)榉疵娴募傧嗟哪娣葱院秃?。而卡夫卡的權威敘事是通過他那些別出心裁的意象或系列來揭開帷幕的，他把權威的態(tài)勢打碎并進行重組，構成了各種敘事系列，其中動物系列、女性系列和機器系列與權威的態(tài)勢并置，構成了一個

9、權威函數(shù)集。這才是卡夫卡的敘事政治。 第二章《動物與虛弱主體》主要從動物系列出發(fā)，來理解動物在卡夫卡的小說中承擔的敘事角色及由此所隱含的政治內涵。如果說在卡夫卡之前的普魯斯特構造了一門植物學：在他那里，植物揭開了一個掙脫社會意識、沉入自我迷醉的生存向度并與某個邏格斯--宏大生命體相對立；那么卡夫卡的虛弱動物同樣指向一種與普魯斯特的植物相通的自然性、自足性和逃逸性。權威造成了卡夫卡小說里的壓迫態(tài)勢，而變形為動物就為卡夫卡那些虛弱的

10、男性主體開辟了一個逃逸的窗口，因為變形意味著某種弱小者的毫無權勢和自律，也就為逃脫權威社會的鉗制開創(chuàng)了可能性。這種可能性在卡夫卡筆下的兒童身上最為明顯，他們保存了動物性的逃逸姿勢和植物性的張力，以從屬于社會的相對性，而不是權威態(tài)勢的絕對性。 第三章《時空比鄰及分隔》主要討論卡夫卡小說的時空形式。這種討論是以一種對比展開的，即與巴爾扎克文本的時空形式的對比。如果說巴爾扎克那些充滿力量的主人公可以在空間之間自由行進，從而要求一種線性

11、的、互相連接的時空視角，那么，卡夫卡的虛弱主體則僅僅能走走拐彎的“過道”、“后門”和“樓梯”，這種捷徑雖能迅速造成比鄰的平面，卻永遠無法連通起兩種大的時空系統(tǒng)，卡夫卡以非線性的、不斷延異的多維時面造成了一種時空的開裂，其中一端是發(fā)生動物之變的虛弱主體的時空，另一端是發(fā)生升華的、看似高貴實則無能的各種權威的時空，由于兩者之間無法直接進行連通，因此需要一個中介，這種中介的角色是由女性承擔的。 既然虛弱主體的時空與權威態(tài)勢的時空之間無

12、法直接連通，女性因此成為一種連接手段。女性擔當起中介的角色，從敘事內容的角度看，是因為虛弱者無法靠自己的力量達成與權威者的協(xié)商，女性因此成為一個力量的肉體跳板，虛弱主體正是企圖從這些肉身起跳以躍向自己的目的地。不過，女性的中介身份揭示了一個更深刻的秘密。一方面，卡夫卡筆下的女子具有“色情化”和“妖魔化”的特點，另一方面，這些妖魔化的色情女子卻是男性主體的求助對象，這個矛盾顯示出了一種齊澤克所說的男性主體的精神分裂：即男人被分裂于其精神一

13、倫理本質與女人長期的性誘惑在其心中喚起的性渴望之間。無論是約瑟夫·K對擺脫訴訟的努力，還是K對確認身份的尋求，都可視之為一種精神過程，澄清犯罪指控是一種證明自己生存德性的努力，尋求身份確認也是一種融入倫理社會的嘗試。因此，男性主體向女人的求助既是證明其生存德性的努力--但在這個過程中卻發(fā)生了向女人的性誘惑墮落的分裂，也是向自己的欲望妥協(xié)的罪過?？偠灾缘闹薪榛顒硬]有拉近兩種時空的罅隙，反而顯露了她們和權威態(tài)勢的共謀關系，因為她們

14、顯示了欲望對人的“權威式”掌控，顯示了欲望的無限性。這是論文第四章《女性與欲望中介》的內容。 在卡夫卡的小說里，欲望對人的鉗制最明顯地體現(xiàn)為一種機器的欲望。所謂機器的欲望有兩個確切的內涵，一是對象的機器性，即把人變成一架可以操控的機器；二是運行的機械性，即把人變成機器這一過程的機械化、自動化操作。正是這種機器的欲望，最具象地呈現(xiàn)了權威型社會的質地；同時，也正是對這種機器-權威結構或本質的洞察和表述，卡夫卡的小說藝術最深刻地生成了

15、其哲學質地和政治力度。在某種并非不可比較的心有靈犀上，卡夫卡的小說-虛構敘事讓人想到?？碌臍v史一哲學話語，如果說，?？乱岳碚撽U述了“關于現(xiàn)代靈魂與一種新的審判權力之間相互關系的歷史”那么，卡夫卡就以意象描述了現(xiàn)代靈魂與權威社會之間相互關系的真相。以上是第五章《機器與控制技術》的主要內容，本章分三部分論述了卡夫卡的小說對社會本質的洞察和預言。第一部分指出了卡夫卡小說里權威的“不在場”的特點，并進一步指出不在場的權威本身又具有色情化和效率低

16、下的特點，這些特點生成了一種自動負罪的懲罰機制。第二部分主要將卡夫卡的小說放在更大范圍的人文學科背景下，通過與?？略凇兑?guī)訓與懲罰》中闡述的歷史-政治話語的對比，來分析卡夫卡對某種現(xiàn)代法律意識的預言。換言之，卡夫卡以其機器寓言和權威漫畫再現(xiàn)了?？滤f的在現(xiàn)代政治法制社會中，一種新的審判權力對現(xiàn)代靈魂的抽象控制：不可見的權力，自動化的運作，規(guī)范化的社會，受規(guī)訓的個體。第三部分在此基礎上指出，如果?？卤灰暈椤皯徒渖鐣钡乃枷爰遥ǚ蚩▌t接過他

17、的理論之劍成為“控制”型社會的思想家，在其小說中，關于“時刻表”的細節(jié)正好凸顯了紀律的--而不是法律的--自動化功能，而紀律，正是權威社會意識形態(tài)在個體身上的內化。 卡夫卡與?？露际嵌创v史萃取社會本質的思想家，都是對權威或權力的險惡用心異常敏感的藝術家。這將我們導向卡夫卡的姿態(tài)問題：如果說卡夫卡敘述了一個權威控制型的世界，那么面對權威的慣性，他本人持何種態(tài)度?這就是本文的結論部分所思考的重點。本文認為，卡夫卡的重要性在于，他通